,被她送给了太原一位懂马的人家。
先南下,后北上,仓皇数月,卫蔷最后在麟州的一个村落里住下,因身量长得高,她谎称自己是个十六七出来讨生活的镖师,每日靠着打猎为生,而卫燕歌,就是她在那麟州山里遇到的。
那时候卫燕歌还没有名字,因为她的眼睛头发,村里父老当她是山鬼妖怪之类,每次见了就要敲锣,然后用木棍驱赶她。
这只“山鬼妖怪”虽然干瘦得像树枝,身体却很敏捷,除非真的饿到不行,也不会跑到村落周围来。
卫蔷的自幼跟着阿爹走南闯北,见识比他们高出不少,知道这不过是个有异族血统的孩子。
无依无靠看不见前程的卫蔷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,仇敌在长安,她连长安都进不去,爹娘兄长的仇她报不了,两个失散的妹妹她也无力去救,一柄钢刀在手,她劈不开自己恨的这天下,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眼前这个孩子做些什么。
只是每日用野兔换来的蒸饼,她下次进山的时候就分给那个孩子两个。
后来她慢慢就知道了,那孩子有个娘,就在深山的山洞里,大概是病了,所以让总让这个孩子出来找吃的。
卫蔷就把放在石头上的蒸饼换成了四个。
还把最后的宝石去药房换了养身的药丸子,也一并留在了石头上。
那个冬天的雪极大,一夜醒来,卫蔷知道村里有老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,一夜间无声无息死了好些人。
卫蔷裹着熊皮趟着雪上了山,脚都要冻僵了,才总算在山顶的山洞里找到了那个孩子,应该说是找到了一堆兔子皮堆起来的山。
刨开兔子皮,卫蔷看见了那个蓝眼睛的孩子,和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娘。
她娘的脸已经青了,嘴里还塞着药丸和蒸饼。
卫蔷看一眼便知道,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。
她把自己身上的熊皮披在了那个孩子快要冷下去的身子上。
“你跟我走吧。”她说得有些笨拙,其实她也很久没和人说过什么话了。
心里想着,罢了,就这般相依为命,也算有了个能彼此照应的人,也许有一日就有了家。
可她没想到,这一场雪也改了她的命,大雪一盖,屋舍被压倒了无数,连屯粮的地窖都难以打开,有匪类成群结队进了村子中抢粮杀人,卫蔷依仗武艺在身,连杀了四个匪类,杀得血性攻心,带着村子里还跑得动的青壮一路杀到了匪寨,最后竟让她就占下了那聚了百多人的匪寨,罪大恶极的匪首皆被她杀了,余下也有七八十人,能战者三四十,连着村子里的二十多青壮一起,成了她在麟州的立身之基。
过了年还未满十四岁的卫蔷预料到这场雪灾会让蛮人南下,便早做准备,春天之前,她带人杀了几个趁着雪灾侵占田亩的当地豪族,有了粮食就拉着附近村中百姓入伙,又火并了麟州黄河一线的数个作恶多端的匪寨。
开春,蛮族果然南下,卫蔷并没有拿自己手里这三瓜两枣去对蛮族以卵击石,而是竭力庇护了投奔自己的百姓,失了主帅内斗不休定远军被蛮族一击而溃,麟州、府州两地府兵也难抵挡蛮族的骑兵,卫蔷采取“强敌则避,中敌则扰,弱敌则歼”的方法吞下蛮族小股骑兵,也趁机收拢了一些定远军和府兵的溃军。
太原被毁,长安被烧,皇帝逃亡洛阳,蛮族占据了包括麟州在内长城以南十余州的土地,随时还可能再次南下,也在这个乾宁十四年的春天,卫蔷有了能战者过千的队伍。
两个一无所有的孩子,一个重新有了家,一个重新有了念想。
抬起头,卫蔷看见了洛阳的天,她笑着说:“对,我家燕歌其实也是个如我一般的大人了,不仅能建功立业,还能自得喜乐,天色还早,燕歌,要不要与我出城赛上一段儿?我今天可是把马儿的草料钱给要出来了。”
她兴致勃勃,卫燕歌却道:“家主,顾师说过,但凡饮酒,就不能骑马。”
卫蔷“哦”了一声,左右看看,又笑着说:
“予歌说过的,我竟差点儿忘了,可见是于家那酒太薄了。燕歌,你说予歌为什么总怕有人骑马摔断脖子呢?还总拿什么斯家娘子老子女儿都摔断脖子死了来与我说。”
说着便笑了,笑完,她摇了摇头道:“罢了,那我们这两个喝了酒的就慢慢走吧。”
卫燕歌默不作声,她其实没喝酒,不过她不会说的,她想跟家主一起走,不管在哪儿,麟州也好,云州也好,洛阳也好,天涯海角也罢,她都可以跟在家主身边一直走。
“说起来……你的名字是予歌起的。”卫蔷长出一口气,空着的手拂过道边的垂柳。
卫燕歌又点了点头。
她的名字是顾师起的,整个北疆,除了卫蔷之外,也只有她自己曾亲眼见过顾予歌。
那个戴着面纱,哑了嗓子,却依然能大声笑的女子用左手写了两个字:“燕歌”。
就成了她的名字。
“家主,您要去祭拜顾师,能带我一起去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