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书生尚要囿于家业而无力报国,他心中自有一腔抱负难以施展,而他所爱之人却敢深入北魏报家仇洗国恨,他对戚明贞,当是又爱,又敬。
“我一个南疆人,可没你们眼里的家国,与他又岂是一路人。”
萧瑜不是今日才有此觉悟,却是如今才有勇气割舍这份数年的单相思。
她向来是不愿过多沉湎在这般沉重情绪里的,于是索性便揭过懒得再说,只是转而问戚寸心道,“你明明已是南黎的太子妃,如今却出现在这里,这应该不是巧合吧?”
“若非是被人追杀,我未必敢下撷云崖。”
戚寸心不自觉地摸着颈间的那枚玉佩,“但我留下来,确实有我的目的。”
“如果紫垣玉符在你的身上,那么你的目的便是要借兵。”
萧瑜自然也听说了她成为天山明月周靖丰的学生的传闻,她如今不但是南黎的太子妃,还是九重楼的少主。
“你如今的变化还真是大,”萧瑜重新将她审视一番,“比之从前那个实诚单纯的样子,好像还真添了几分贵气,要不怎么说,皇家最是养人呢?”
“只是跟着先生多读了些书,知道了些道理。”戚寸心说。
“知道那些大道理有什么用?”
萧瑜面上的神色减淡许多,“倒不如你还是懵懂天真些的好,你也就没这胆子借兵了。”
“戚寸心,你不会真以为你如今拿着紫垣玉符来,就能借走十万南疆军吧?可别怪我没提醒你,我南疆大司命与三姓护法敬佩的,是周靖丰而不是你,大司命甘为周靖丰驱策,却并不代表他会借兵给你这个周靖丰的学生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戚寸心轻应一声,“先生当年已经发誓不再为谢氏皇族做任何事,即便他将紫垣玉符给了我,你们南疆也未必真能遵从这个约定。”
“大司命老了,如今三姓护法争来斗去的,本就不齐心了,即便大司命有心成全你,只怕三姓氏族也无人服你。”
“那么萧姨呢?您会帮我吗?”戚寸心却问。
萧瑜闻言一顿,片刻才又哼笑了一声,“你们南黎的事,与我们有什么干系?”
“如果是山里的其他南疆人,也许他们会这么想,但萧姨您在外头,在南黎待过,也在北魏待过,您应该清楚,南疆如今尚能偏安一隅,但若北魏铁蹄挥师南下,境况也许就会不一样了。”
戚寸心本能地循着萧瑜的方向,望向她模糊的五官。
萧瑜眼底添了几分异样,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姑娘,发觉她竟已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,“你长大了。”
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,萧瑜作为南疆人当然不可能只凭她三言两语便被说动。
“你夫君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?”
也不知过了多久,萧瑜的声音再度传来。
“他不忍心的。”
挂在颈间的玉佩已经被戚寸心掌心的温度焐热,她的声音很轻。
“可是我也不忍心他一个人回到那个地方,我必须抓住眼前这个唯一的机会,哪怕再难。”
萧瑜回过头来,再次看向这个姑娘,她一时也难以明说心中究竟是怎样奇异的情绪,半晌才开口,“你嫁给他,原本就是选了一条死路,你若还是以前那样的普通人,也许还轻松些,何必要做天家的儿媳,又何必卷入九重楼与江湖之间的纷争里。”
“不,萧姨。”
戚寸心安抚着怀里喵喵叫的小猫,“我仍然坚信即便是女子,也应读书明理,知天下事,这是先生教给我的道理,若我还是以前的我,我只会在战火与流离里,祈求着被别人搭救,但如今我能做的,却是搭救别人。”
小九的死,早让她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。
身处乱世,便无桃源。
萧瑜满眼惊诧,她原以为这小姑娘借兵不过只是想解她夫君的燃眉之急,却不想她竟还心存此志。
难怪。
难怪郑凭澜会说,戚家的女儿都是一样的。
萧瑜静默地盯着她,隔了一会儿才道:“我帮不帮你,取决于你能否让丰家和岑家服你,他们服你,你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司命,可我须得提醒你,此事太难。”
萧瑜侧过脸去,迎着河上清风,她鬓边的银流苏被吹得叮当作响。
“我总要试试看。”
戚寸心抱着小黑猫躺下去,船身压在柔软的水面微微晃荡着,徐山霁和子茹就在船尾摇桨,激荡起泠泠水声。
她大睁着眼,也仅能看到月亮模糊的轮廓,是毛茸茸的一团光。
在忽然静谧到只剩水声的烟波里,困意慢慢地将她的眼皮压得很重很重。
梦里是一片炽盛的天光。
晃得人眼睛疼。
她从长阶上跑下来,又去仰望东陵畅风亭的朱红栏杆内,少年衣袖如雪,收束他纤细腰身的殷红丝绦从栏杆缝隙里垂下来,随着清风微晃。
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依依不舍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