瓷碗跌落在兔绒毯子上,将原本雪白的绒毛打得黑乎乎,湿漉漉的,瓷碗的碗沿着地,滴溜溜的转了两圈。
心口的痛意更甚,孤启闷哼着缓缓蜷起了身子。
他方才不是这个意思的,今日见着她前来,他实在是高兴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。
“郁云霁……”滚烫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,他低低唤着。
含玉闻声赶来,见着他这副模样当即惊道:“殿下!”
孤启眼前眼眸酸胀的不成样子,任由含玉将他冰凉指尖的药渍擦净:“殿下如此不爱惜身子,女君殿下若是得知,又该生气了。”
喉头异常的干哑,孤启干干的吞咽了一下,阖上眼眸没有辩驳。
终是于心不忍,含玉叹道:“殿下莫要再伤怀,女君殿下这些时日也是宵衣旰食,不曾睡过整觉,顾及不到这边也是有的……”
“她……”孤启望着小臂上微微渗血的白绸,咽下了后面的话。
所以她不是生他的气,是去忙政务了吗?
“这些时日二位云公子来往频繁,听说宫中的溪太师也对女君殿下另眼相待。”含玉将沾染血迹的帕子放进一旁的水盆中搓洗着,提及此事,他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敬仰。
口中涌上一阵血腥气,孤启才发觉,唇肉不知何时被咬破了。
他是男子,知晓男子怎样才算心悦女子。
宫中森严,云家在京中势大,这些消息若是不曾受到阻拦,能在京中广为流传,便不是空穴来风。
她这样的女子,儿郎不会不动心的。
可如今人人都对她有意,孤启心头按捺不住的颤动着。
她的选择太多了,郁云霁是那般好的人,又怎会属于他一人。
他如此低贱,根本就配不上郁云霁的,却在她对他千万般好之时,次次踩在她的底线之上,终是让她对自己生了厌。
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,可是,偏偏他对郁云霁生了妄念。
“便是小厨房送去的参汤,女君殿下都不曾顾得上喝……诶,殿下!”含玉正说着,见他挣扎着爬起,不顾腕子上晕出的血迹,踩上了榻边的木屐。
“殿下,您又要去哪!”含玉疾步追出来。
孤启没有回头。
他知晓, 做错了事,是要讨别人的原谅的,既然不能为郁云霁分担, 他总要做些什么才好。
如今已是下午,小厨房不再烟气弥漫,他看着灶台上的一柄快刀,颤着手覆了上去。
郁云霁已然被一沓沓奏折摧残的焦头烂额。
方才她将思绪捋清, 竟发觉被她忽视的一点。
既然飞龙使的位置是不必要的,为何母皇还要将这一位置复原,并且让从青州来的郭愚娇坐在这等位子上。
但细想来,却又不似先前所说那般。
郭愚娇此人恶贯满盈, 依着女皇的性子怎会用这等人,她不会不知晓郭愚娇的底细的。
可在知晓郭愚娇底细的情况下,将宫苦累之职赐予她,既是卖给了吏部面子,又是将此人看管在宫中, 不至于她祸乱京中百姓。
女皇能动这样的心思, 证明郭愚娇此人便是有用的。
“殿下,郭愚娇此人贪婪狡诈,又傲慢自大,若是殿下私下相见,才是抬举她了, 不若属下将她绑来。”弱水看着她道。
郁云霁含笑摇了摇头:“小人才这般,我们光明正大相邀, 让众人看着, 这是菡王府的待客之道。”
既能了解郭愚娇,又能借洗白菡王凶狠的名声。
何乐而不为。
“可是, 殿下先前都是这般作为啊……”弱水小声的嘀咕着。
奈何郁云霁耳力惊人,还是听了个正着。
她轻咳一声,指着奏折上的墨字:“我认为,郭愚娇能从青州安然出来,是川安王准许的。”
她不肯同郁云霁商谈政事,郁云霁便将她同自己关在一处,弱水这才肯表达自己的见解。
弱水思索道:“属下认为,郭愚娇同逆党有关联。”
“我正是如此猜想,”郁云霁沉吟道,“郭愚娇是青州的地头蛇,但青州如今有川安王,在文人大儒劝说不来之时,她理应去找郭愚娇,这人唯利是图,定然会协助她管理青州,以至于青州如今都不曾传出风声。”
“一山不容二虎,郭愚娇顶多算只猴子,”弱水道,“所以在利用完郭愚娇之后,为了让她仍是有用之人,川安王便将其派遣至京城,让她寻个差事,将来好通风报信。”
郁云霁颔首。
弱水的想法同她不谋而合,川安王一党能猖獗至此,也有母皇的纵容。
可她不明白,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,母皇为何能纵容她至此。
门外三千道:“殿下,溪太师的信。”
脑海中绘制的千里江山图顿时打碎,拼成了溪洄那张清俊淡漠的面容。
郁云霁微怔,随后道:“快快进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