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。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和雪儿的爹爹还活着,再听杜恒雪将许绍叫“爹”,就觉得分外别扭,终于忍不住出言纠正她:“许大人,不是我们的亲爹。你最多叫他父亲就可以了。不要再叫他‘爹’。”
杜恒雪苦笑一下,对杜恒霜道:“姐姐,我是习惯了,一时没有改过了。其实我也不想叫他父亲。”说着,又对杜恒霜满怀崇拜地道:“还是姐姐你见事明了,从小就叫他‘许大人’,从来不叫他父亲、或者爹爹。是我糊涂,人家并不是真心疼爱我,我还上赶着叫他‘爹’。”
一时悲从中来,又扑到杜恒霜怀里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道:“姐姐,姐姐,我真的好想有爹爹,一个很厉害的爹爹,在别人欺侮我们的时候,可以站出来保护我们,不让姐姐受气,也不让我受羞辱……”
幼年失牯,娘亲改嫁,寄人篱下的苦,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儿。
杜恒霜也忍不住红了眼圈,紧紧抱着杜恒雪在怀里,连声道:“雪儿,雪儿,别伤心,我们有爹爹,有爹爹的。我们的爹爹没有死……”
杜恒雪猛地抬起头,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水,问道:“姐姐,你不骗我?爹爹真的没有死?他真的还活着?是我们的亲爹爹,是吗?”急切又惶然地搜寻杜恒霜的双眼,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。
杜恒霜郑重点头,“姐姐从来不骗你。咱们的爹爹当年出海的时候,你还太小,不记得了。他身死的消息,也是误传。前几年,其实他还回来过一次,我见过他。可惜很快又走了。”
杜恒雪的双眸顿时闪亮起来,“真的?太好了。我有爹爹,我有爹爹!——爹爹去哪里了?还会回来吗?”
杜恒霜用绢子给杜恒雪又擦了脸,才温言道:“好了,以后爹爹回来了,我自然带你去见他。你接着说你的事吧。姐姐要知道得清清楚楚,然后给我们雪儿好好出这口气。”
杜恒雪皱了皱小鼻子,软软地偎在杜恒霜怀里,接着道:“……出嫁之后,三朝回门。”杜恒雪顿了顿,更紧地抱住了杜恒霜。
三朝回门的那一天,是杜恒雪永生难忘的那一天。
“……那一天,我正和娘说话,钱伯过来报信,说姐姐在庄子上‘遇难’,娘当时就晕过去了。家里家外都是乱糟糟的。我那时候新嫁,听说姐姐你出了事,也是伤心得不得了,在家里日夜痛哭。孙耀祖那时候,对我十分体贴,每天陪着我说话,还带我出去玩,散心,晚上跟我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。在屋里的时候,他也一直守着我。我刺绣,他念书,我烹茶,他煮酒,着实过了一个多月快活日子。”杜恒雪的双颊露出几许红晕。
新婚的时候,都是有这样一段蜜里调油、如漆似胶的日子的吧?
“那时候,娘不信姐姐你就这样去了,发了疯一样四处寻你,每隔几天,就带着大队人马,往郊外搜寻。后来有人说,在洛阳看见有跟姐姐和知画相像的人,娘又带着人去洛阳。我也想跟着去,在家里闹了一场,婆母就是不肯。后来,婆母就说,我是孙家人,是出了嫁的闺女,不能老是想着娘家,说我娘没有教好,她要好好教教我如何做孙家的媳妇,要给我立规矩。我开始的时候不开心,但是耀祖说,他要跟我过一辈子,让我忍忍,只要他娘高兴,我们就能高高兴兴过一辈子。——我信了,也忍了,然后大家就都高兴了……”杜恒雪的声音小了下去。
杜恒霜在心里冷笑,抚着杜恒雪的面颊道:“他们真是牺牲你一个,幸福他们全家人了。——那孙耀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他怎么不忍忍?偏要你忍。”
杜恒雪笑了笑,将头偎在杜恒霜怀里,轻声道:“姐姐别气,姐姐要生气,我就不说了。”
杜恒霜无法,只好道:“姐姐不气,姐姐就是替雪儿不值呢。”
杜恒雪就又接着道:“起初,婆母说,要教我学做家务。我想着,做人媳妇,这些事情确实得会,便诚心诚意跟她学。她会的东西其实不多,就是生火、做饭、择菜、打扫,我一天就会了。后来我就开始琢磨如何将菜做得好吃,如今将各种食材凑在一起,可以做出许多种美味的菜。还有家里的家事、收拾、打扫,能做的我都做。婆母是个很挑剔,很爱洁净的人,家里有一点尘埃她就要不高兴。她不高兴,耀祖就不高兴。为了让耀祖高兴,也为了让婆母舒心,我手里成天拿着抹布,走到哪里抹到哪里。姐姐,你看,我的手就是这样被弄坏的。”
杜恒雪举起双手给杜恒霜看。
杜恒霜忍了又忍,才没有流泪,只是安慰她道:“没事,咱们可以再把手养起来。”
杜恒雪点点头,“我知道。我也不在乎。我就是想不明白,为何当初说得好好的,只要我把这些事都做了,他们就会高兴,耀祖就会高高兴兴跟我过一辈子。可是我答应的事都做到了,他们却忘了他们答应过我的话。”
杜恒雪仰起头,困惑地看着杜恒霜,巴掌大的小脸上,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,将人的倒影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终于明白了?以前为什么看不到这些事呢?”杜恒霜笑着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