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缘亲情却本无远近。这些年,父亲确实对我分外疼爱,那是怜惜我丧母之痛,若是亏待我半分,便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母亲。可是在他心里,自然也是疼爱姐姐的,要不然,又怎么会为姐姐订下这么一门可心的亲事呢。”
顾云听此言,俏脸动容,咬唇含泪点头道:“阿烟说的,我心里明白的。”
其实以前不是不曾暗暗怨过,如今被这话一说,忽而便觉得昔日那些许不满,仿佛烟消云散了。
阿烟轻笑,眉眼柔和,如珠玉相击一般的语音却分外坚定:“以后嫁了,姐姐也一定要记住,你是顾家的女儿,有一个妹妹和弟弟,还有父亲母亲。将来若是谁欺负了去,自有娘家人为你撑腰。”
上一辈子关于顾云的事儿,其实她因匆忙间离开了燕京城,所知并不详细,可是却也明白她处境不佳的。
顾云听此言,怔怔地凝视了阿烟半响,却见她那绝世姿容上隐隐带着几分含蓄的笑容,仿佛倦鸟归林夕阳西落之时远处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,轻淡而温馨。
她一时眸中含泪,哑声道:“阿烟所说的话,我会记在心里的,记一辈子。”
☆、
马车一路前行来到了城外,到了墓地前,却见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烧纸了,远远看过去,是个身形矮小的白衣小人儿,身旁还跟着几个随从。
阿烟走到近前后,却见那并不是别人,正是晋江侯府的沈越。沈越小小的人,穿着一身如雪白衣,在这秋风之中,衣袍翻飞,倒有几分他叔叔沈从晖的风流韵味。
沈越见了阿烟前来,神情依旧如故,只是起身,对着阿烟轻笑道:“顾家姐姐。”
其余众人见了沈越,不免心中诧异,因为这沈越初来乍到燕京城,和顾家又并不无什么干系,怎么如今却跑到故去的顾夫人坟前拜祭呢?而且偏巧今日是顾夫人的忌日。
阿烟默默地望着坟前那袅袅燃烧着的纸钱金箔,心中却明白,想来沈越定是记得前世自己的曾说过的心事,于是如今便代自己来祭拜吧。
也难为他,竟然还能记得。
不过此时的阿烟,神情依旧清淡,蹙了下眉,问那沈越道:“沈家小公子,怎么今日在这里?”
沈越上前,恭声道:“今日出来游玩,恰见这里一座孤坟,便忽而想起自己体弱,难保哪日便长埋地下,坟头枯草想来也如这座坟头一般,是以心生感慨,便命人买来金箔等物祭拜一番。”
这话说得,在场并无一人信的,更不要说阿烟。
阿烟心知他必然是对自己起了疑心,存了试探之意,当下也不说其他,只是淡道:“此乃亡母之墓,今日我等过来,便是为亡母祭拜的。沈家小公子口中道什么孤坟,实在是让我顾烟惭愧。”
其实这是因顾齐修本乃孤儿,并无祖坟,是以这顾夫人故后,他专门购置下这块田地来做顾家坟地,如今这坟地里只埋了顾夫人一个,虽则四周并无杂草之类,打整得也算干净,自然显得孤零零的。
沈越听到这话,仿佛恍然大悟,忙歉疚地道:“原来是顾家夫人阴宅之所在,那实在是沈越莽撞了。”
话虽然这么说,他一双幽黑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阿烟。
阿烟当下神色从容,毫不客气地淡道:“沈家小公子,既知莽撞,那便请离开吧。”
这话说得极不客气,沈越无奈地咬了咬唇,晶亮的眸间有几分委屈:“顾家姐姐,我自知做错了,还希望您能看在我年幼无知,原谅我则是。”
阿烟轻笑,可是笑却未曾到底眼底:“原本也没什么,又何谈原谅二字。”
这话一出,沈越却是清澈黑眸微震,怔怔地望着阿烟,喃声道:“原来顾家姐姐觉得原本没什么?从来不曾放在心上?”
阿烟见此,哑然失笑:“沈家小公子不过是在这里为家母烧个纸钱罢了,难道我竟要追究小公子的错处吗?”
沈越见阿烟笑得并无芥蒂,一时有些恍惚,半响后才点头:“姐姐说得是。”
一时这沈越眸底有着失落,不过到底还是带领仆从离开了,阿烟便和姐姐顾云为母亲扫墓祭拜。
顾云对于这位嫡母,其实也是心存敬意的。这顾夫人是最为温柔贤惠的女子,又因周姨娘生了顾云后不久,顾夫人便有了身子,她总觉得仿佛是顾云把自己的嫡女阿烟给引了来似的,于是对那顾云倒是格外怜爱。
当年顾云也是跟着阿烟一起养在顾夫人房中的,约莫到了顾云四五岁上,长得唇红齿白的好看,小嘴也还算伶俐,灵透聪颖,很是讨喜,那周姨娘见了眼红,便寻死觅活的闹腾。
顾夫人虽然并不会畏惧了这么一个姨娘,不过到底是想着骨肉亲情不能割舍,便将顾云给了周姨娘去养。
只是那个时候,顾云已经四五岁了,懂事了。她是被顾夫人养惯了的,如今乍离开了,去跟着周姨娘,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的,当初颇哭闹了一阵子。